洗冤

洗  冤

毛贯忠

   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冤枉，但常常有人被冤枉，最严重的冤枉就是被冤枉为罪犯就是冤案！冤案时有发生，但平反冤案特别困难，这种困难常人难以了解，只有走在申诉道路上的人才会知道。还在申诉的人对平反冤案还存有希望，真正了解平反冤案困难的人，也就放弃申诉了。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我成了一名检察官是一名公诉人，从事案件的审查起诉工作。工作的重心是指控犯罪，保障无罪的人免受刑事追究。这两项工作的价值是不一样的，一名公诉人一生成功指控了无数的罪犯，使犯罪分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也只是完成了本职工作，如果后一项工作没有做好，使一个无罪的人受到了刑事追究造成了冤假错案，那不仅会抹平你的一切工作成就，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要下地狱的。

    保障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是检察官的底线，但不是所有检察官都能守住这样底线的，因为案件很复，杂社会更复杂，要一辈子不办原价错案很不容易。

    下面我来叙说的一件我承办的案件，来说明为被冤枉的犯罪嫌疑人，洗清冤情有何等困难吧！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检察院起诉科当副科长，我接受了一件重伤致人死亡的案件。重伤致人死亡最高刑是死刑，这这类案件我们基层检察院的检察官，如果偷懒的话，可以只做形式审查，以案件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为由，把案件上报上级检察院即可，由上级检察院对案件做实质审查。我没有偷懒的习惯，我对案件审查以后，吓了一大跳，这是一起连犯罪嫌疑人都不知道自己受冤枉的无罪案件。

    建德某地的大山深处的一小山村，田很少而且大多都是梯田。七月，田里种的杂交稻已经抜节正孕育着稻穗。犯罪嫌疑人背着喷雾器拿着农药准备给自己的稻田杀虫。走到稻田发现自己的稻田没有水，当过农民的会知道，田里没有水杀虫效果不好，因为田里有水，打农药害虫被农药喷到以后，如果田里有水，虫子只要掉到水里，没有死的的也会淹死，如果田里没有水，虫子掉到地上虫子会重新活回来变成有抗药性的虫子。所以犯罪嫌疑人首先要想办法把田里的水灌满。

    因为是梯田，一般要等上一丘稻田的水灌满以后再流到下一丘田。正好上一丘田的的妇女在田里抜稗子，犯罪嫌疑人走到上一丘田和这位妇女商量：让她把中间的田缺弄低一点，这样她们家稻田的水满了以后，水可以流到犯罪嫌疑人的稻田里。这为妇女是村里极少数难说话的人，她说她偏要把中间的田缺弄的高一点，情愿让稻田的水满了以后从边上的田缺满到溪沟里也不让水流到犯罪嫌疑人的稻田里。犯罪嫌疑人愤怒之下要动手扒中间的田缺，妇女就冲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手抓犯罪嫌疑人的裤裆，犯罪嫌疑人怕被抓到，猛地起身，站在田塍上，妇女又用力推犯罪嫌疑人一把，犯罪嫌疑人站在狭窄的田塍摇晃着快要掉下田坎的时候，一把抓住妇女，结果两人一起掉落犯罪嫌疑人的田沟里，弄得犯罪嫌疑人，满身污泥。犯罪嫌疑人怒火难以抑制，抓起妇女的头打了几拳，然后愤然离开，在自己的田里抜稗子。过了好长一阵子，犯罪嫌疑人见妇女没有爬起来，才过去查看，发现妇女已经没有呼吸。犯罪嫌疑人通知妇女家属，自己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以上事实是犯罪嫌疑人所供述的事实。公安机关对死者进行了尸体解剖，结论是被害人颅脑对冲行损伤导致死亡。

    公安机关很快办结该案，以重伤致人死亡罪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

    犯罪嫌疑人认为自己打死了妇女，因为他认为自己确实用拳头击打过妇女，而妇女又是因颅脑损伤而死，他已经做好了按重伤致人死亡罪定罪量刑的准备，我提审犯罪嫌疑人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对以上事实供认不讳，只是要求从轻处罚最好能减轻处罚，认为自己不应该被判无期徒刑。

    幸好，我学过法医学，对颅脑损伤有所了解，我一看到颅脑对冲性损伤，就知道这种损伤是撞出来的不是犯罪嫌疑人击打导致的，我马上打电话联系公安的法医，问尸体解剖报告中所说的对冲性损伤，是不是说被害人的颅脑损伤是因为撞击而不是因为击打导致的？法医明确回答，被害人是因为撞击导致颅脑损伤而死亡。

    法医的尸检报告明确排除了犯罪嫌疑人拳头打击导致被害人死亡的结论。本案可以推断，是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一起掉下田坎的时候，被害人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颅脑损伤，这一死亡结果与犯罪嫌疑人的打击行为没有因果关系。

    被害人推了犯罪嫌疑人一把，犯罪嫌疑人为防止自己跌下田坎，下意识的抓住被害人，导致被害人一起跌下，头部撞击而死亡的结果，对此结果犯罪嫌疑人无法预见，主观上既没有故意也没有过失，属意外事件不应承担刑事责任。

    我写出了本案的审结报告，结论是犯罪嫌疑人不构成犯罪，案件退回公安机关，由公安机关做撤案处理。

    我向分管领导汇报以后，领导不同意我的意见，在我的审结报告上签上一个大大的“诉。”并签上领导名字以后将我的审结报告仍还给我。

    这个案件犯罪嫌疑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冤枉，我提出犯罪嫌疑人不构成犯罪，确实增添了很多麻烦！

    这个案件经过我多方努力，最后经政法委协调案件最终做了无罪处理，其中的酸甜苦辣，我也不便详细叙说。

    我作为一个检察官，发现犯罪嫌疑人不构成犯罪，我要为他洗脱冤情，就有如此之难，如果没有我的帮助犯罪嫌疑人要洗脱自己的冤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方面他自己不懂法医，不知道自己被冤枉的，另外叫谁帮他说话？不要说请高明的律师，哪怕是请一个走过场的律师他也没有钱啊！

    我办对一个案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也是我不讨领导喜欢的原因吧！

    保证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是一个检察官的本分，我这样做别无他求，只求我的一生的问心无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