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的心学

王阳明的心学

毛贯忠

    近日，好友为我推荐了一本好书《由凡至圣》，这是一本关于王阳明心学功夫的论文集。我网购了一本二手书，只是为了便宜一点。这本二手书盖有某学校阅览室的印章，原来放在阅览室的，书的封面很旧，但书里面没有被人阅读过（书页没有阅读留下的折痕）。说明这种书很少有人阅读，因为学术性实在太强。我认真把书读完，其感受是：作者张卫红不愧是学者，学问丰富，是心学家学家，对心学家有深入的研究。

    对王阳明以往也有了解，读了该书以后了解有所深入。

    一、王阳明的心学动摇了朱程理学

     说实在我不太喜欢王阳明的心学功夫，认为王阳明的心学功夫不是究竟的学问，理由在稍后再述。我唯一认可王阳明心学功夫的原因是它对朱程理学造成了冲击，给中国沉闷的学术，带来一丝竞争的氛围。我讨厌“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程理学，王阳明的心学功夫使得朱程理学在中国的统治地位有了一丝松动。这是我对王阳明心学功夫有所认可的原因。

    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一是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别人，二是让别人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给自己。在王阳明所在的时代，朱程理学统治者中国人的思想，成了中国人的思想枷锁，朱程理学是中国近代由盛入衰的主要原因。王阳明推出的心学功夫，通过自己讲学不断推广，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朱程理学产生了重大的冲击。王阳明完成了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之一，就是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别人。王阳明能在那个思想被禁锢的年代成功的传播自己的思想，实在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当然王阳明的成功不仅是他的学说，他在平定叛乱和剿匪中所体现的军事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王阳明可谓是明朝立功、立德、立言的第一人。

    二、王阳明的心学是经王阳明改造的禅学

    如前所说，王阳明的心学功夫受到了朱程理学门徒的强力攻击，认为王阳明的心学就是禅学，他们的攻击可以概括为“一条祖训、两大罪状，三类论据、四种后果”。朱程理学强调“圣人本天”，而王阳明的心学功夫属于“释学本心”的范畴；王阳明心学功夫的“心即理”等于禅宗的“心即佛”、致良知顿悟本体就是禅宗的顿悟本心；王阳明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与《坛经》“不思善不思恶”并无二致；王阳明心学功夫“直指本心，当下顿悟”与禅宗不立文字相近等。王阳明的心学功夫最后在嘉靖朝被禁。直到清初的学者如顾炎武等人仍然认为王阳明的心学功夫属于“明儒阴释”。

    我认为朱程理学的门徒以及清初顾炎武等学者对王阳明的评价有所偏颇，否定了王阳明心学功夫的正面价值。

    本书第三篇《良知与自证分》认为王阳明良知与禅宗自证分概念趋同，我十分同意这一观点。“自证分”是唯识学的内容，唯识学在佛学中是最深奥难懂的学问，为了更容易理解，我用佛学中常人较为熟悉的其他概念来解释良知之学。

    佛学中还有一组概念：“觉、照、伺、察”，其中“照”的概念与自证分是在不同语境下的同义词。大家最熟悉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照见五蕴皆空”的照字就这一概念的使用。

    为了能通俗易懂，我用常人能听懂的话来描述，虽然不够准确，但总能描述大概，比一点也听不懂要强。现代心理学有一个概念叫做“监察意识”与此有些相近。一个人心里产生一个意识的同时我们自己知道自己产生了这么一个意识，这个能够知道自己产生意识的意识叫做监察意识。“照”就是我们心中产生一个念头（也可以称为意识）是善念或者是恶念，我们自己知道自己产生了一个善念或者恶念，这个能知道自己产生善念或者恶念的功能被称之为“照”。所以禅宗用明镜的功能来形容“照”，比喻自己的心可以做到明镜一样，产生任何一个细小的念头都能照的清清楚楚。神秀大师：“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中的明镜台就是形容“照”的功能的。简单地说就这个能知道自己产生善、恶念头的心就是照，王阳明把它称之为良知。应该说这一称呼还是恰当的。

    王阳明的心学功夫不是禅宗的简单照搬，禅宗“照”的功用是当你在观照某个念头的时候，念头自然消失，最后的目的是达到无念的境界，是无为法，目的是解脱，获得自在，属于出世法。王明阳的心学功夫是照见善念以后抓住善念，根据王阳明知行合一的要求，不仅要抓住善念，还需要实行善行，最后至于至善。王阳明的良知之学虽然来源于禅宗的“照”，但是他反其道而用之，从善念到善行最后止于至善，属于有为法、入世法。王阳明年轻时有很长时间修炼禅宗，所谓龙场悟道也是通过禅宗的静坐之法获得成就的，他从禅宗学到了用“照”解脱的方法，然后想到通过相反的途径，用善恶的道德来束缚人们的行为，约束人们的恶念，这就相当于一个学会解猪蹄扣的人，将自己所学的方法反向使用，用绳子来捆猪蹄。由此可见王阳明的良知之学绝对不是禅宗简单的改头换面，是有实质内容的变化的，把它称为王阳明的学问也未尝不可。

    王阳明把自己的心学功夫挂靠在儒家的学问之下，也是可以接受的。

    王阳明要用自己的心学功夫来推销自己，要把自己的一身学问卖给皇家，因为能卖的学问只有儒家的学问，所以王阳明必须把自己的心学功夫包装成儒家的学问。

    另外王阳明的心学包装成儒家的学问也不违和。孟子也有和王阳明心学功夫类似的探索。《孟子·梁惠王上》梁惠王看到有人将一头牛“将以衅钟”牛感知自己将被杀害而瑟瑟发抖，梁惠王于心不忍叫人把牛给放了，用一头羊代替。孟子通过这件事，发现了梁惠王有仁心（用佛家的话叫做慈悲心）。这件事情说明梁惠王没有王阳明所说的良知，不能感知自己的一念之善。孟子的探索虽然与王阳明的良知功夫相似，但没有在心学的路上走，孟子也没有取得应有的成就，孟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君子远庖厨”。孟子的做法属于“逃境以安其心”，牛羊照杀，肉照吃，只要远庖厨，看不到杀牛杀羊即可，从心学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是一种失败。王阳明的心学功夫至少要比孟子高明。王阳明良知之学：照见一念之善，抓住善念，实施善行，止于至善。这样的学问把它挂靠到儒家的学问之下，确实不违和，还补充了儒家心学的内容，儒家吸纳这样的学问，确实未尝不可。朱程理学的门徒把王阳明的学问排除在儒家的学问之外，是出于私心而非公理。

    三、王阳明的心学功夫不是究竟的学问

    悟道的成就是智慧的成就，不是功夫的成就，按王阳明的说法他的心学属于功夫的范畴，所以不是究竟的学问，它可以用世，用于修道不能达到究竟涅槃的境界。

    我不喜欢王阳明，是因为王阳明他的学问来源于禅宗，经过他的改造可以勉强称为他的学问。王阳明为了能入世当官，极力避免其心学功夫与禅宗的关系，而且通过攻击禅宗的学问表现他心学功夫与禅宗的不同，他的做法有违了他自己的良知了。

    晚年的王阳明为了推销自己的良知之学，把良知之学吹嘘成为通天彻地的学问，认为他所有的成就都来自于他的良知之学。王阳明还有把自己心学功夫宗教化的企图，幸亏他的学问只在高级知识分子中传播，没有群众基础，否则他的心学功夫就成了邪教了。

    王阳明的良知之学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通天彻地是肯定的，根据《大庾县志·杂志》记载，王阳明五十岁那年，奉旨南下江西平乱，归途舟过江西南安丫山灵岩寺。寺中有一间尘封五十年的禅室，僧众告知先师圆寂前，嘱咐不可开启。王阳明执意开启，众僧迫于王阳明的官威，将禅室开启，室内唯有一副坐化的枯骨，案前留有一偈：“五十七年王守仁，启吾钥，拂吾尘；若问身前事，开门人是闭门人。”这说明王阳明到此时，还没有认识自己的本来面貌。所谓开悟、彻悟以及他的良知之学通天彻地的宣传皆属妄语。

    四、王阳明的心学没有由凡至圣的功效

    本书通过论文的形式讨论王阳明的心学功夫有由凡至圣的功效，这是害人的宣传。本书前两篇文章，分析王阳明心学成就从证悟到彻悟到忘悟的由凡至圣的过程，其中荒谬是一看而知的，他们用禅宗成就的方法，来证明某人已经是儒家的圣人。

    本书把罗念庵作为王阳明心学的一名成就者，是一个天大的误会。罗念庵年轻时和王阳明的心学有过接触，可晚年他是通过修学道家的功法，三个月才有所成就，不是修行王阳明的心学功夫而得的成就，罗念庵用道家功法修道成就以后，他没有再提及王阳明的心学。这个过程说明了罗念庵晚年放弃了王阳明的心学，改学道家的修炼功夫。把罗念庵的修炼成就归入王阳明心学成就，是王阳明心学贪道家之功为自己的成就罢了！

    本书认为罗念庵学王阳明心学的同时又学道家学问，这是儒道交融，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如前所说，罗念庵是放弃了王阳明的心学，改修道家功夫，不是两种学问的融合。另外一个人贯通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学问，不能认为是两种或者两种以上学问的融合。某人学贯东西，不能由此认为，东西方文化已经融合。

    在孔子之前儒道不分，《易经》是道家和儒家的文化共祖，无论是道家三玄，还是儒家的《六经》都把《易经》称为自己的首经。儒、道两家的门徒由于门户之见，他们的分歧是在不断地扩大的，没有融合的迹象。王阳明的推出心学功夫，也是因为他的门徒各持己见导致分崩离析最后走向灭亡。一个人学几家的学问，不是几家学问之间的融合。

    本书体现了作者的博学，他对心学知识的整理，体现了他的学说功底，但可惜的是它只是知识的搬运工，整本书没有从他自己心中流出的学问。所以我认为作者是心学家学家而不是心学家。